中国重返联合国时的中美较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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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周知,1971年10月25日,在第26届联合国大会上,中国成功恢复了联合国合法席位。时任外长乔冠华仰天大笑的照片,成为经典时刻之一。
虽然此事广为人知,并且还有一个同样广为人知的说法:是非洲兄弟把中国抬进了联合国,但其中的详细过程,恐怕知道的人就不见得多了。尤其是在这个过程中,中美之间的斗法和较量,可谓一波三折,但在相关的介绍中很少提及。有趣的是,中美之间的那次较量,在很多方面,和现在的中美较量颇为神似。
今天就来说说中国重返联合国时的中美较量。
联合国成立时,中国是创始成员国之一,也就是“五强”之一。但是,后来,中国国内政治发生重大变化。1949年10月,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就是新中国在北京宣布成立。12月初,蒋介石宣布,“中华民国”退到台湾。就此形成了两岸分治的局面。
两岸分治,哪一方有权在联合国代表中国,就成了问题。美国掌控下的联合国,当然是继续承认蒋介石的“中华民国”。大多数国家都跟着美国拒不承认新中国的合法地位。台湾在联合国占据着中国代表的地位。
新中国成立以后,很快就此就向联合国提出抗议。1949年11月18日,周恩来致电联合国大会,指出台湾代表团无权代表中国。就此,开始了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漫长斗争。
1950年1月8日,周恩来致电联合国安理会各理事国,要求联合国将台湾代表团驱逐出去。苏联大力支持中国,提出同样要求。安理会不予理会。为表达抗议和施加压力,苏联代表宣布退出安理会,并表示,以后凡是台湾代表团参加达成的联合国决议,一律无效。台湾代表团在一天,苏联就一天不出席安理会。
从此,苏联代表缺席安理会,可苏联这一招失算了。1950年6月25日,朝鲜战争爆发。美国正好利用苏联缺席安理会无法行使否决权的机会,顺利通过许多议案。参加朝鲜战争的所谓“联合国军”,就是在这期间组成的。
苏联一看,这不成啊,这等于自废武功,放弃苏联在安理会中宝贵的一票否决权啊。8月1日,苏联重返安理会,但苏联仍然做出努力,利用轮值主席国的地位,当天就裁定台湾代表无权代表中国,可是这个裁定被大多数理事国推翻了。
在第一回合较量中,美国胜出。
到1950年底,情况发生了一个大变化。联合国大会通过一项决议,把决定“中国代表权”这件事的权力,从安理会转移到了联合国大会。安理会是五强一票否决,联合国大会则是多数议决。这个变化有利于中国,也为后来中国重返联合国打下了重要基础。如果此事一直由安理会决定,美国只要简单动用一票否决权就行了。到了联大,中国至少可以努力争取多数了。
不过,刚开始,联合国大会的成员国,大部分听命于美国。从1951年到1956年,苏联代表年年提出“排除台湾代表、邀请中国代表参加”的提案,但每次的结果都是“搁置缓议”,也就是根本没有启动实质性的投票表决程序。中国暂时还不能突破美国对联合国的控制。
应该说,苏联在期间的表现,够朋友,大力帮助新中国。新中国自己也很努力。1955年,中国主导召开万隆会议,在会议上提出著名的“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”,在广大亚非拉国家中成功扩大了中国的影响,提高了中国的声望。
另一方面,从1956年开始,新独立的国家越来越多,这些新独立国家相继加入联合国。1956年一年,就有16个亚非新国家加入联合国。美国对多数议决的联合国大会的掌控,无形中被削弱了。
这期间,中印关系很好。于是,从1956年到1959年,印度连续4年提案,内容是把中国代表权问题列入大会议程,也就是启动表决程序。但美国施展手段,操纵多数国家反对这个议案,每次的结果都是“暂缓考虑”。
到这里总结一下。美国给中国重返联合国设置了两道关卡。第一道是把这个问题提交联合国大会表决,第二道则是联合国大会上的表决。两次都需要大多数也就是半数以上的联合国会员国同意。到1959年,中国连第一道关卡都没突破。
在中美较量中,美国继续占据上风,但优势已经小多了。
之所以说美国的优势变小,是因为新加入联合国的发展中国家越来越多。到1960年,联合国会员国已经增加到99个。新加入的那些发展中国家,虽然不敢公然对抗美国,但他们毕竟不是西欧日本那样的美国盟国,不见得事事听美国指挥。美国在联合国大会中掌控一半以上的票,越来越没把握了。
美国见状,赶紧使用新招。在1961年的第16届联合国大会上,美国联络澳大利亚、哥伦比亚、意大利、日本共同提案,把中国代表权问题定义为“重要问题”。按照联合国宪章相关规定,重要问题的议决,必须有2/3多数决定。既然美国操纵一半费劲了,他就把门槛提高到2/3.中国想要重返联合国,更难了。
但是,中国也有进展,那就是从1961年开始,联合国大会年年都在表决中国代表权的问题。相比此前连议程都无法进入,这就是重大进展了。中国总算是站到了总决赛的赛场上。
既然比赛已经开始,从1961年开始,两岸就展开了激烈的外交斗争。由于非洲国家在联合国中的票数最多,而且美国没有完全控制非洲国家的投票,于是,非洲就成为两岸外交较量的主战场。
在这期间,新中国对非洲的支持和援助,就不用多说了。台湾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,给非洲国家提供了不少技术和资金援助,台湾一位“外交部”次长,由于在这方面工作突出,贡献最大,还被称为“非洲先生”。
在两岸的激烈竞争之下,从1961年开始,每年联合国大会关于中国代表权投票的结果都是起起落落,此消彼长。终于,到1970年第25届联合国大会上,新中国首次获得了51比49的领先优势。可惜要有2/3才能通过。如果当时是多数议决,中国在1970年就重返联合国了。
看到新中国争取到了半数以上的支持,台湾非常焦虑,决心加大投入,继续努力,绝不放弃,但是,这时候,台湾的后台老板美国的态度变了。
在两岸关系中,美国的作用非常关键。有的台湾人天真地以为,美国是为了“保护台湾”,其实,在处理两岸关系上,美国一直都是本国利益优先。如何对待中国重返联合国这个问题,就是例证之一。
到了1971年,美国发现,新中国已经大为不同。首先,中国已经拥有了原子弹氢弹,成为核大国之一。这意味着,武力进攻颠覆新中国,已经完全不可能。而且,新中国在亚非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,大幅提升。这从1970年新中国已经拥有半数以上的支持,就可以看出来。
而且,在中美苏大三角关系中,中苏关系紧张。这给美国提供了联手中国对抗苏联的机会。当时,苏联可是美国的头号劲敌。相比“保护台湾”,对抗苏联显然更重要。
重要的是,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,到1971年已经二十多年,中国虽然还贫穷落后,但新中国的政权非常稳固。国民党反攻大陆云云,已成痴人说梦。拥有世界1/4人口、政权稳定、武力强大的中国,不加入联合国,只能意味着联合国的代表性有问题。
加之美国盟友纷纷率先行动。1970年,加拿大和意大利相继与新中国建立外交关系。在这种情况下,美国延续过去的排斥新中国的政策,未免自欺欺人,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。
最终,美国决心做出改变,转而支持新中国重返联合国。1971年,美国国务卿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表示:尼克松总统不久将访问中国,并决定支持中国进入联合国,并取得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。
美国改变态度,对台湾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当头冷水,但台湾不甘心,困兽犹斗。
就这样,时间来到了1971年10月25日,联合国大会上,开始表决中国代表权问题。不甘心失败的台湾,唆使当时他的“友邦”沙特阿拉伯提出议案,主张保持台湾在联合国的地位,等待未来的所谓公民投票确定两岸关系。
这个提案当然没有通过。
随后,美国又使出一招。虽然此前美国国务卿在联大发言,已经表示支持新中国重返联合国,并拥有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地位,但在这时,美国又提出议案,同意新中国进入联合国,但常任理事国归属两岸哪一方,联大再专门投个票。
美国这个议案,也没通过。
这时候,联大会场内的气氛已经变了。大家意识到,要有大事发生了。支持新中国的国家代表已经开始欢呼庆祝了。
台湾一看大势已去,就别等着人驱逐、把丢人现眼进行到底了。台湾“外交部长”赶紧宣读“退出联合国声明稿”,然后全体退出会场。
台湾代表团离场以后,联合国大会开始表决由阿尔巴尼亚等23国提出的提案,也就是著名的“2758号决议案”。
决议案中,有关台湾的部分,用词很不客气:“立即把蒋介石的代表,从他在联合国组织及其所属一切机构中所非法占据的席位上,驱逐出去”。外交文件如此用词,并不多见。台湾可谓颜面大失。
表决结果是76票支持,35票反对,17票弃权,达到了2/3的要求。经过21年的努力奋斗,中国终于重返联合国。
重返联合国以后,新中国的外交形势焕然一新。不久,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,中美发表联合公报。日本和新中国建交,和台湾断交。台湾的“邦交国”从1970年66国,到1972年猛降到39国,一片风雨飘摇。
回顾中国重返联合国过程中中美两国的较量,可以发现其中两个重要因素:一是中国国力的增长;二是广大亚非拉国家在联合国中数量的增加。这是美国最终改变态度妥协退让的主要原因。
并非巧合的是,在今天中美新一轮的较量中,这两个因素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首先是中国国力的持续增长。在重返联合国以前,中国国力的增长,主要体现在政治和军事上,国家独立、内部稳定、拥有核武器,这极大地改变了美国对中国的评估和据此制定的政策。如果新中国是像旧中国那样四分五裂、衰弱不堪,连个机关枪都造不出来,美国在联合国支持台湾,那都是小事了;帮助台湾反攻大陆颠覆政权,才是大问题。
到了今天,中国国力更是突飞猛进的增长。美国和中国大打贸易战,力度之大,决心之大,前所未有。换了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,都顶不住。但中国不但顶住了,反而越来越主动。
根据美国以往的行为可以做出判断,只要中国国力的增长已经被充分证明,美国的妥协就只是时间问题。
其次,是广大亚非拉国家的作用和影响。说非洲兄弟把中国抬进了联合国,这并不夸张。如果联合国还是像二战结束初期那样主要由西方国家组成,中国重返联合国的过程会更加漫长艰苦,甚至遥遥无期。亚非拉发展中国家虽然经济上暂时落后,但他们毕竟拥有世界上大部分土地和人口。谁能真正得到他们的支持,谁就能成为世界的主导力量。
在中国重返联合国的过程中,非洲国家用他们的投票权把中国抬进了联合国。那时候,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很重要,但还不多。到了今天,亚非拉国家的作用实际上更大更重要了。他们拥有大量的资源和潜在的巨量市场。中国的“一带一路”倡议,是团结世界上大多数人民的宏大方针,而不是只盯着世界上少数富国发达国那样狭隘。
未来的世界,在很大程度上,将重演中国革命中“农村包围城市”的情景。现在看上去贫穷落后、泛善可陈的广大发展中国家,只要走上正确的道路,他们未来在世界上的地位和作用,要比少数发达国家重要得多。
在这一轮中美两国的较量中,这两个重要因素的变化,和上一次一样,同样都更有利于中国。在上一次较量中,美国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,最终做出了妥协退让。这一次较量,结果会有什么不同么?